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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0后”潮州女孩和老家40多位阿姨的钩花世界
半岛新闻网2024-09-22 19:44:37【资讯】9人已围观
简介“90后”潮州女孩和老家40多位阿姨的钩花世界_南方+_南方plus“五彩而柔软”,“90后”潮州女孩黄嘉榆如此形容自己的工作。这项既有色彩、又有质感的工作,由她和老家40多位阿姨共同完成。她们一头扎
“五彩而柔软”,“90后”潮州女孩黄嘉榆如此形容自己的钩花工作。这项既有色彩、世界又有质感0后工作,由她和老家40多位阿姨共同完成。潮州她们一头扎进形形色色的女孩毛线世界,将钩花这项潮州传统手艺从遥远的和老记忆中拉回现实。
潮州钩花又称“通花”,家多是钩花潮汕抽纱工艺的一种,只需一根钩针和三种基本技法,世界就能编织出纷繁0后花样。以其灵活方便的操作方式和几乎没有限制的操作场所,钩花在上世纪八九十年代一度成为众多潮州妇女补贴家用的方式。那时,钩花产品以桌巾、餐巾、盘杯垫、服装辅料等为主。
2014年,黄嘉榆创立钩花品牌“小黄香蕉”,设计钩花时尚单品并在线上销售,深受北京、上海、广州等一线城市消费者的喜爱,近年来频频出现在各类社交平台的“种草清单”中。
有着修长身材的大眼外星人耳环、可以随意调节长度的舌头书签、由纷繁费尔岛图案拼接而成的露脐上装……黄嘉榆设计的钩花作品意象夸张怪诞、充满视觉冲击力,颠覆了人们关于钩花的传统印象。
这些新潮的钩花设计得以“落地”成为产品,离不开村里40多位“钩龄”超过20年的阿姨的共同努力。她们全部来自潮州市湘桥区官塘镇秋溪村,9年前,或是陷入失业困境的钩花女工,或是依靠手艺接点零活补贴家用的全职妈妈。
黄嘉榆把她们聚集起来,让她们用一针一线钩织出销往全国各地的钩花作品。这一过程让乡村阿姨们的手艺被外面世界的人们所看见,也让她们钩织出了属于自己的时间与空间,钩织出了更加开阔而丰盈的内在世界。
“90后”潮州女孩黄嘉榆钩织了一个“五彩而柔软”的世界
黄嘉榆(右一)和老家的钩花阿姨们
开网店的钩花女孩
黄嘉榆戏称自己是个“搞毛线”的人。很长一段时间里,她在社交媒体上顶着吸睛的爆炸头出现,展示那些充满视觉冲击力的钩花衣物饰品在她身上呈现的穿戴效果。
初见黄嘉榆,她换了形象,留一头直发。不变的是,她仍喜欢穿着五彩的钩花服饰,说起老家的阿姨们滔滔不绝。
钩花是黄嘉榆身上的标志性元素
和毛线打交道,对于黄嘉榆来说是一件自然而然的事情。上世纪90年代,她的父亲在村里办起了厂,以钩织手工花边辅料起家,为村里三分之一以上的妇女提供了工作岗位。那时潮州的手工业很发达,钩花产品是外贸出口中一支不可忽视的力量。
“几乎全村的阿姨都能在钩花厂找到工作。”2003年,黄爸爸还在广州中大布匹市场开设档口,从服装厂承接订单,“好的时候一年能赚几十万”。
耳濡目染之下,黄嘉榆从小就学会了钩花,给自己的芭比娃娃钩织各种各样的漂亮衣服,这让她感觉在同龄人面前“多了一份底气”。
直到进入服装学院学习服装设计专业之后,她才真正发现毛线的“厉害”之处。“一根针一条线,再加一些材料就可以构成很复杂的款式,表达很丰富的内涵。”在与形形色色的材料打过交道之后,“毛线”这一日常却又充满表现力的载体重新进入了她的视线。
彼时家里钩花厂的生意正在走下坡路,黄嘉榆开始感受到时代的洪流之下,手作厂越来越狭窄的生存空间。随着机器制图和纺织自动化的大规模兴起,依靠手工的钩花厂在速度和可把控性上难以与机器抗衡,逐渐接不到订单。2013年,即将毕业的黄嘉榆面临老家钩花厂濒临倒闭的境况。
传统手工钩花行业还有无继续下去的可能?村里即将失业的阿姨们该何去何从?“对于她们中的很多人来说,钩花是从事了大半辈子的工作。”黄嘉榆很心疼阿姨们。
村里的阿姨将钩花的活计领回家做
按照常规的轨迹,服装设计专业毕业的她会选择进入某个企业当设计师。但她转身去了云南,带上钩针和毛线,一边旅游一边以手艺摆摊。她意外地发现,自己这些稀奇古怪、充满质朴气息的钩花作品受到了很多顾客的欢迎。“最多的时候一天能赚800元,是路费的重要来源。”
可以随意调节长度的舌头书签
在云南的“成功出道”给了她信心。钩花看似简单,但一针一线,在一双手中能创造出无数的可能性,是与千篇一律的流水线产物抗衡的绝佳“武器”。“我会设计,了解年轻人的喜好,老家也有一批懂手艺的阿姨,为何不联合起来,让钩花技艺重放光彩?”一番思索后,黄嘉榆带着家人和村里的阿姨,成立了“小黄香蕉”工作室,开始了创业之路。
创业之初,工作室即确定了一套分工明确的运作模式。黄嘉榆负责设计,黄爸爸和黄妈妈负责打样、派单、包装和发货,村里的阿姨们则负责接单制作。今年开始,黄嘉榆在潮州市区正式组建了一支负责设计、运营、售后的团队,黄爸爸和黄妈妈便可以专注于统筹村里阿姨们的单子。
网店刚上线的时候,关注的人并不多。为了减轻黄嘉榆的压力,阿姨们甚至会特意织得慢一些。
差不多有一年时间,网店处于一种不温不火的状态。但慢慢地,有些顾客被新颖大胆的钩花款式吸引,进而对钩花作品背后的故事产生兴趣,成为汩汩的“自来水”,不断在社交媒体上推荐这些作品。黄嘉榆和她的钩花作品开始在网络平台走红。
黄嘉榆设计的钩花时尚单品
进入她的网店,可以看到目前以销售衣服和饰品为主,月销量达上千单,其中销量最好的一款彩虹耳环一个月就卖出200多件。村里也有越来越多的阿姨愿意加入“小黄香蕉”的队伍中来。黄嘉榆粗略算了一下,自2014年创立工作室以来,最多的时候曾有60多位阿姨一起工作,年龄最大的近70岁。
村子里,越来越多的阿姨加入黄嘉榆的“小黄香蕉”队伍
在村接单的钩花阿姨
秋溪村距离潮州市区不过半小时车程,这个常住人口有1000多人的村子,因就业机会少,年轻人和男性大多选择外出打工。午后的村子里,主干道上空空荡荡。但往一栋栋房子敞开的大门里看去,许多上了年纪的阿姨正热火朝天地做着钩花。
73岁的林奶奶“做这一行已经50多年了”,随着年纪渐长,她只能简单做些辅料卖给服装厂,打发时间。“赚得不多,两小时能做两条钩花背带就不错了,能赚2.5元,一天算下来大约能挣20元吧。”
提起黄嘉榆和她的阿姨团队,林奶奶说,她们是村中的“明星”,因为给的价格比较好,“很多妇女都愿意跟着她们做”。
目前,黄嘉榆团队的阿姨们都是计件领酬,最简单的耳环一只6-10元,复杂的单品如拼接半身裙最高能有90元一件。
“小黄香蕉”的工坊在一条小路的尽头,一间传统的两层潮州小楼里。前厅是堆满各式毛线的仓库,后厅则是阿姨们的工作室。
在秋溪村长大的舜香阿姨今年四十来岁,“钩龄”却已有30年。她离乡进过厂,打过工,如今成为“小黄香蕉”的主力织工已9年有余。每日下午两点,她来到村里的工坊,和其他阿姨一起准时“打卡上班”。店铺里工艺复杂、拼接图案繁多的产品大多经由她的手得以呈现。
工作间里,阿姨们分成“耳环组”“裙子组”“组装组”等,各自忙活着。黄妈妈手捧一个小本子,上面记录着仓库发来的各种单品的存货数量。“耳环卖得好,容易做,要尽量多备一些。”
钩花耳环是热销单品,阿姨们也喜欢戴
除了固定的“打卡上班”模式,有些年纪稍长的阿姨可以自由选择工作地点。下午,陆陆续续有阿姨走进屋子来黄妈妈处“领单”。“年纪比较大的阿姨,我们尽量让她们做一些图案简单的块状钩花。”黄妈妈说。
舜香阿姨正在钩织的这条裙子是月末的新品,设计比较复杂,需要拼接的图块多达十几个。为了提高速度,像这样的单品一般会由几个阿姨合作完成,其中几个人分别钩织图块,最后再由一个人统一拼接组装。“做耳环最简单,一下午就能钩十来个。像这样的裙子就比较难,我们得先对照着嘉榆的样品研究,预计需要花上一天才能完成。”
在传统服装行业,钩花大多作为辅料;小黄香蕉这样的新式手钩品牌却让钩花成为“主角”。对于不少阿姨来说,做一件钩花就意味着能完成一件完整的作品,是少有的体验。
一开始,因为阿姨们对比例、形状、大小等不敏感,黄嘉榆经常要和妈妈一起修改她们的成品,而阿姨们也不理解,同样一个月亮图案,为什么正着织和反着织呈现的效果会完全不一样。
但随着经验不断积累,黄嘉榆发现阿姨们对“美”的感觉也在发生变化——她们开始会评价一个设计,表达自己的喜好,甚至还能提出一些建议。
“以前觉得自己只是流水线上的一环,基本不用怎么思考。但现在,我们得考虑整体的比例、拼接的方法,也会期待最终呈现出来的效果。”舜香阿姨笑着说,她们如今做工,要速度,也要精细度,就像“在做艺术品一样”。
对于把传统钩花变成像比基尼这样稍稍“出格”的作品,阿姨们怎么看?
“没什么奇怪吧,好看就可以的,年轻人很喜欢。”
为了满足消费者的需求,现在黄嘉榆的网店保持着每周2-3款的上新频率。这意味着,往往一个单品才刚开始上手,阿姨们又要开始接受新的任务和挑战。
一条裙子的大小、长度是多少?一个图案应该由几层钩线构成?如何让阿姨们的成品“有章可循”?
打版师必不可少。
这个职位由村里40岁的陈阿姨担任。所有的设计必须得经过她的打版,确定下来之后才会下发给村里的阿姨参考。陈阿姨前些年一直在照顾孩子,去年经由熟人介绍,她进入了黄嘉榆的团队。
与村里其他阿姨不同,陈阿姨的工作地点在位于市区的工作室。每日上午9点到11点,下午2点到5点,是她暂时抽离家庭日常的工作时间。
赤脚坐在一个房间里柔软的、五彩斑斓的毛线堆中,陈阿姨对照着设计图,反复试验不同的编织方法,以方便其他阿姨上手。这是一项重要的工作,关乎设计能否实现从“纸上”到“毛线上”的跨越。
说是工作,陈阿姨觉得自己更像在用毛线做一场游戏,借由这些充满想象力的设计,仿佛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我现在知道更多猫的品种了!”陈阿姨兴致勃勃地展示她刚钩好的三个暹罗猫胸针,每一只的色块大小和比例都有细微的区别。被问及这份新工作给她带来的感受,她连用了三个“快乐”形容她的心情。
阿姨们从钩花里收获了许多快乐
钩织她们的“历史”
“在柜台里面的那个女孩子——我非常想知道她的历史。”20世纪英国女性主义先锋弗吉尼亚·伍尔夫曾在《一间自己的房间》里这样写。黄嘉榆和她的“小黄香蕉”在某种程度上给村里的阿姨们创造了“一间自己的房间”,也让构成她们个人历史的“自己的时间”被更多人看见。
“我母亲这一代的女性,没有属于自己的时间。”黄嘉榆说。而“小黄香蕉”的创立,从抽离家庭的工作时间、相对独立的工作场所,到有吸引力的工作酬劳、让人愉悦的工作体验,能在一定程度上让阿姨们重新正视属于她们自己的时间和付出。
“谢谢给我钩耳环的丽莹阿姨!”“素卿阿姨的手真的好巧呀!”在网店的评价页面,不难发现每一个商品下都有类似的评论。从几年前开始,每位在店铺下单的顾客都能在收货时收到一张附有阿姨签名的卡片——“这件作品由某某阿姨完成”。这已成“小黄香蕉”的例牌动作。就像钩花不再只是配角、辅料一样,创作者也有成为主角的机会。
顾客收货时可以收到附有阿姨签名的卡片
对于热情的赞美,阿姨们一开始还不太习惯,但后来都把写卡片当作完成工作的一项重要见证。舜香阿姨说,她现在还会去搜评论来看,看到感谢自己的评论,就会很开心。
刚进工作室没多久的燕珍阿姨,之前在制鞋厂、制衣厂都有工作经验,担任过多个工种,是名副其实的“多面手”。目前一些需要缝纫的活儿基本由她负责,“钩花做得还比较少”,也还没有机会写上卡片。“希望也能有机会让大家认识我。”燕珍阿姨有点腼腆地说。
与网上钩花产品热销形成鲜明对照的是,愿意学习钩针技艺的年轻人已经越来越少,甚至连阿姨们惯用的传统钩针都只能跑到好几公里以外的农贸市场才能找到。“这代人之后恐怕就没有人愿意专门从事这门手艺了。”黄妈妈说。
谈及未来的规划,黄嘉榆也坦承,依靠售卖小装饰品和衣物,这门生意也许只能再维持十年。如何提升手工艺的价值,如何从自己的工作中获得更大的满足感,如何记录下钩花及其创作者呈现各种可能性的珍贵时刻,这些问题涌入了黄嘉榆的脑海里。
“每一双手创造出了独一无二的钩针作品,我想记录下这个时刻。”在位于潮州市区的工作室里,黄嘉榆指着一面照片墙说。这面墙上的影像展示了与黄嘉榆合作过的所有阿姨们劳作的双手,或关节凸出,或布满皱纹,每一张照片前都放着一根淘汰的专属钩针。
黄嘉榆工作室的照片墙展示了阿姨们劳作的双手和被淘汰的钩针
大型装置艺术,是黄嘉榆和阿姨们这两年探索的新方向。走进黄嘉榆的工作室,视线很容易被一件件大型钩花作品所吸引。从墙壁到地上,巨幅花毯、半人高的马、毛线滑板……由五彩毛线营造出的这方天地,如“小黄香蕉”给人的观感一般热烈。
目前,黄嘉榆已经和阿姨们一起完成了几项大型的装置作品,并到各地的艺廊和活动现场展出。
黄嘉榆和阿姨们一起完成的大型装置作品
在湛江,黄嘉榆和阿姨共同钩织的装置作品《新柱式》收获了不少赞美。化用“顶梁柱”的意象,黄嘉榆和阿姨通过巧手,把冷冰冰的柱子用柔软的钩花作品包裹起来,透视出一贯以来女性与钩花之间的奇妙链接。
这一次,钩花和阿姨们都不再是配角,就像黄嘉榆说的,“每个阿姨都是艺术家”。她们正在被更多人看见。
黄嘉榆和阿姨共同钩织的装置作品《新柱式》在湛江展出
9月到来,黄嘉榆在朋友圈更新了动态。她已经踏上新的旅程,到上海开了第一家实体店,要把潮州阿姨们的作品带向更广阔的天地。“钩花与阿姨们的人生一样,可以有千万种可能。”黄嘉榆说。
【记者】林伊晴
【海报】钟淇淇
【图片】受访者提供
【来源】南方农村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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